常常往来?” “是的。”陈湖答说,“偶尔在一起吃吃茶、吃吃酒。” “是在仓前喝茶喝酒?” “有时候在仓前,有时候在城里。” “这样说,”刚毅问道,“你们是很熟的朋友啰?” “不算太熟。”陈湖依旧抱着折中的宗旨,好为自己留退步。 “钱姚氏说,你常到爱仁堂去的?” 这是诈语,钱姚氏并无这话,陈湖不知是计,不由得就分辩:“一塌刮子去过两次。” 刚毅是生长在京里的旗人,不懂什么叫“一塌刮子”,便追问一句:“你说什么?什么两次?” 陈湖省悟了,重新说一遍:“一共到爱仁堂去过两次。” “那么,总也见过钱宝生啰?” 不说钱坦而说钱宝生,又是刚毅在使诈。陈湖虽还不曾觉察到他的“陷阱”,可也没有上当,故意避免提到名字,只说:“爱仁堂的老板见过一回。” “爱仁堂有几个老板?” “名义上是两个,其实只有一个,凡事都由他家老大做主。” “老大是谁?”刚毅加一句,“叫什么名字?” 这一下陈湖省悟了,问官要逼他说爱仁堂老板的名字,是钱宝生还是钱坦?若说钱宝生,本是无中生有的三个字;如果道出真名,又与谕单上的名字不符。为了并顾,唯有两存,便即答说:“叫钱坦又叫钱宝生。” 刚毅诧异,很快追问:“他有两个名字?” “是的。”陈湖很狡猾,知道有钱姚氏、杨小桥在,可以拆穿他的谎话,特意先编一番说辞,道在前面,“不过宝生这个名字,他自己是不肯承认的,因为他用这个名字跟人借了一笔钱,后来赖债赖掉了,自然不便再用这个名字。” 听此一说,刚毅越发诧异,不过细想一想亦无足怪,陈湖知道钱坦与钱宝生的姓名不符,是全案的一个漏洞,早就斟酌出一个得以两全的说法。可是天下作伪之事,岂能天衣无缝?剜肉补疮,弥补了一处伤痕,势必留下另一处伤痕。细心去找,一定仍有漏洞。 “既然宝生这个名字已经不用,何以他又肯告诉杨乃武呢?” “那就不知道了。”陈湖答说,“也许因为杨乃武是陌生人,没有什么关系,所以告诉他了。” 最后两句话画蛇添足,恰好又为刚毅捉住漏洞: “不错,对杨乃武说,没有关系。可是,在县官面前承认自己就是钱宝生,能说没有关系吗?” 刚毅紧接着说,“不说别的,只说他的那笔债,钱宝生这个名字,落在县衙门里文书上面,铁案如山,他能赖得掉吗?” 这番话理颇直,气更壮,应以慑服堂下,陈湖唯有嗫嚅着说:“那就不知道什么道理了!” “哼!”刚毅使劲将桌子一拍,“我开导过你,劝你要说真话,你还是不听,刁猾成性,自讨苦吃!” 时已过午,而审问又可说是发生了波折,所以在另一间屋子里一面阅卷一面听审的翁曾桂,便写一张短笺,派人悄悄递向公案,不说请刚毅暂且退堂,明日再审,却说他太辛苦了,邀他小酌,借为慰劳。 刚毅当然能够会意,停止了这一天的审问,与林拱枢一起应翁曾桂之约,就近找了一家“京酒店”,喝着一种产自良乡,名为“干榨”的白酒,谈论案情。 “这个家伙很狡猾,明知道他是胡说八道,可是细细想去,竟无奈其何!子良,”翁曾桂问说,“你道我这话是与不是?” “钱坦又名钱宝生,这在钱姚氏跟杨小桥能不知道吗?” “是的!不过陈湖可以分辩,因为有钱债纠纷,故意不承认,这话也说得通的。” “那么,总不能说,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吧?” “不错,还有人知道。人在浙江余杭县,他可以随意指两个名字,请问是不是行文到浙江去传唤证人呢?” “就行文,”林拱枢接口说道,“一来一往两三个月,案子也拖下来了!” 刚毅闭着嘴不响,脸上颇有负气的样子——当然是跟陈湖赌气,“好!”他重重地说,“我还是有办法教他服罪。” “子良,”林拱枢问,“是何办法?” “对事不对人!” “对!”翁、林二人都表示同意。 于是第二天将陈湖提堂,根本不谈钱坦是否又名钱宝生,而且,一开口让陈湖大感意外。 “你把沈彩泉的口供单,给他看!” 等录供书办检出,沈彩泉所作有关陈湖部分的口供单交了下去。他当然看得很仔细,一面看,一面想,眼珠乱转,显得颇伤脑筋的样子。这一下,刚毅得意地暗笑了,他的作用就是要扰乱陈湖的心思。 看完收回,刚毅问道:“你仔细看过了?” “是!” “沈彩泉的口供,与当时的实情,可相符吗?” “有的相符,有的不相符。” “噢,你倒说,哪些地方不相符?”刚毅从书办手里,取过陈湖刚看过的那份口供单,放在面前,预备检讨。 “譬如,”陈湖很用心地说,“沈彩泉说,钱恺知道他哥哥卖了砒霜给杨乃武,很着急;说我安慰钱恺,‘照供单上说,杨乃武买砒霜是为了毒老鼠,你家老大并不知道他去害人,没啥关系,不必怕’。这话,我没有说过。” “那么,你是怎么说的呢?” “我说,真是真,假是假,赖掉反而不好!” “那时候,你还没有见到钱宝生,也不知道他在花厅里供些什么,是不是?” “是的。”m.DUoJucAI.cOM